欧盟开出7亿欧元罚单：一场美欧数字主权之争

欧盟对美国科技巨头首开罚单，或标志着全球数字监管进入“硬性约束”时代。

当地时间4月23日，欧盟发布公告表示，因违反《数字市场法案》（Digital Markets Act，简称DMA），欧盟监管机构对美国苹果公司处以5亿欧元罚款，对美国社交媒体平台“脸书”和“照片墙”的母公司元宇宙平台公司（Meta）处以2亿欧元罚款。

这是《数字市场法案》自2024年正式生效以来，首次对美国科技巨头苹果公司和Meta公司开出了巨额罚单，这一事件引发了广泛关注。

实际上，欧盟委员会于2024年3月就对苹果、谷歌（Alphabet）和Meta展开正式调查，以确定这些科技巨头是否存在违反《数字市场法案》相关条款的情况。但在美国大挥“关税大棒”之际，欧盟的巨额处罚显得有些“微妙”，或被美国视为对其关税政策的反制措施，进一步加剧欧美之间的贸易摩擦。

苹果、Meta触犯《数字市场法案》条款

欧盟《数字市场法案》（Digital Markets Act, DMA）是继《通用数据保护条例》（GDPR）后，欧盟在数字监管领域的又一重磅立法。该法案旨在遏制大型科技平台（即“守门人”）的垄断行为，重塑公平竞争的数字市场环境。其核心目标包括：

一是打破平台垄断：通过事前监管手段限制“守门人”滥用市场支配地位，例如禁止自我优待（如优先展示自家服务）、限制数据垄断等。

二是促进创新与竞争：为中小企业和新兴平台创造进入市场的机会，例如强制开放互操作性、允许第三方应用商店等。

三是保护用户权益：要求平台提高透明度，禁止未经同意的个性化广告，并赋予用户更多选择权。

该法案针对市值超过750亿欧元且月活跃用户数超过4500万的“看门人”平台，要求其履行一系列义务，包括提高平台的互操作性、允许用户访问企业数据以及禁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。违反这些规定的企业将面临高达其全球年营业额10%的罚款，重复违规者罚款比例甚至可能翻倍。

从苹果公司与Meta在欧洲的业务运营情况来看，二者均存在若干涉嫌违反《数字市场法案》的情形。其中，苹果公司禁止开发者使用第三方支付系统，强制收取15%至30%的“苹果税”，还限制第三方应用商店安装，并且限制其浏览器Safari与其他浏览器引擎公平竞争。这些行为可能触犯《数字市场法案》条款5和条款6。

而Meta将脸书（Facebook）、照片墙（Instagram）和WhatsApp的数据整合用于广告定向投放，以此巩固广告市场支配地位，涉嫌违反《数字市场法案》条款5中关于数据垄断和自我偏好的规定。具体为：Meta在2023年11月推出的订阅模式要求用户在“同意数据收集”或“付费订阅无广告服务”之间二选一，但未提供DMA要求的“低数据使用量广告服务”选项。

同时，其虚拟现实平台限制竞争对手产品与自身生态系统的相互可操作性，违反了该法案条款6中关于限制竞争对手访问核心服务的规定。

欧盟表示强硬执行数字规则

针对欧盟突然处罚，目前两家美国科技巨头均表示不服并提出上诉。

苹果公司在声明中称，这项决定“对用户隐私和安全不利，迫使我们免费开放技术”，并指责欧盟“不断修订规则”，让企业难以适从。而Meta则批评欧盟“试图打压成功的美国企业，却允许其他国家公司在不同标准下运营”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此次罚款的时间点或具有“特殊意义”。正值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欧盟部分商品加征关税的敏感时期，欧盟此举被外界解读为一种反制措施，意在回应美国对欧盟科技监管政策的批评。此外，这也加剧了欧美之间的贸易紧张局势。

但实际上，此次处罚是欧盟对科技巨头展开长达一年调查的结果，旨在确保这些企业遵守《数字市场法案》的规定，并维护数字市场的公平竞争环境。欧盟竞争事务专员里韦拉表示，这项罚款传递出“强烈且明确的信息”，表明欧盟将“坚定但平衡地”执行数字监管，同时强调了对科技巨头的监管力度不会放松。

此外，苹果还收到了一项停止令，要求其在6月底前对其产品进行进一步修改，否则将面临每日追加罚款。与此同时，欧盟正在评估元宇宙公司去年底为合规所作的调整是否到位。

然而，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多次批评欧盟对美国企业“不公平”，并威胁要采取报复措施。但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也强硬地表示，欧盟的数字规则必须得到执行，不会让贸易摩擦影响执法。

美欧数字主权之争的核心矛盾

值得一提的是，尽管《数字市场法案》标榜旨在遏制大型科技公司在数字市场中的垄断行为，促进公平竞争，但背后却是一场美欧数字主权的博弈。

首先，欧美之间存在较大的政策理念差异。欧盟希望通过DMA等法案构建“数字主权”，旨在减少对美国科技巨头的依赖，保护本土企业。其核心逻辑是“防御性监管”，通过限制数据跨境流动、拆分垄断行为，确保欧洲市场的独立性和安全性。而美国则是技术主导、维护霸权，主张“先发展后监管”，认为欧盟的严格措施构成贸易壁垒，削弱了美国企业的竞争力。

其次，这也是一场欧美数据主权与市场控制权争夺。欧盟要求敏感数据存储在境内，并限制向非欧盟国家传输（如GDPR和《数据治理法案》），而美国企业依赖全球数据流动优化服务，认为此举增加合规成本。欧盟试图通过DMA输出国际数字治理的“布鲁塞尔效应”，影响全球数字规则；美国则通过《云法案》等强化域外管辖权，双方在跨境数据执法权上存在冲突。

此外，这实际上也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地缘经济战略冲突。欧盟的产业保护逻辑是，希望通过监管扶持本土企业（如Gaia-X云计算项目），减少对亚马逊AWS、微软Azure的依赖。此次罚款也被视为对苹果和Meta市场支配地位的直接打击。但美国则称欧盟罚款是“新型经济勒索”，暗示可能通过贸易谈判施压。

不过，从处罚的力度来看，此次罚款金额仅为两大科技巨头年收入的0.1%，远低于DMA规定的10%上限，显示欧盟初期以威慑为主，未来可能提高处罚力度。同时，双方或通过一些协调规则，实现妥协或退让，但核心分歧（如数据主权）短期内难以弥合。

因此，此次7亿欧元罚单不仅是欧盟对苹果、Meta违规行为的惩戒，更是美欧数字主权博弈的缩影。欧盟通过DMA强化监管权威，挑战美国科技霸权；而美国的反击可能加剧跨大西洋贸易摩擦。

未来，欧盟DMA不仅将重塑欧洲数字市场，更可能成为全球反垄断的“分水岭”，推动数字经济从“野蛮生长”转向“规则导向”。未来，DMA的执法效果与美欧博弈走向，将深刻影响全球科技产业的竞争格局与创新路径。